第四讲 大汉之气 |
发布时间:2019-09-17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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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讲 大汉之气
汉朝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非常强悍的朝代。虽然中国历史上常把秦皇、汉武、唐宗、宋祖并称,然论其勋业,则秦皇与宋祖远不及汉武与唐宗。秦始皇的主要功绩,在于统一六国,结束了中国长期分裂割据的状态。然秦代是个短命的朝代,二世而亡。秦始皇死了之后,他的儿子胡亥即位,由于苛政猛烈,逼使陈胜吴广举事大泽乡。义旗所至,人民揭竿而起,赢粮影从。转瞬之间,偌大的江山轰然倒塌,土崩瓦解。刘邦以沛县小吏起家,以他的雄才大略和机智权变最终战胜西楚霸王项羽,成就大汉一统天下。如今我们看西汉时期的疆域,以当时的人口与国力,统治如此辽阔的版图,的确十分了得。虽然也时有边患,但大汉王朝或和亲,或征伐,均将其一一制服。尤其张蹇数度出使西域,更加强了汉王朝与西域各国的联系与沟通,开拓了汉王朝与周边各国的交往领域。从高祖定鼎之后的与民休息,到文武诸帝的强力拓边,再到张蹇西使与西域诸国的政治、经贸往来,完全可以说,汉王朝是一个雄强、开放、博大、包容的王朝。这种雄强、博大、开放与包容在国事上如此,也由此渐渐浸染着人们的思维方式,影响着人们哲学思考的习惯。
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,汉朝许多方面都在体现一个“大”字:幅员辽阔,此是一大;文治武功,此又一大;《子虚》《上林》,赋比骚大;马迁《史记》,史比传大;卫霍李广,声威远大;张骞班超,联络广大。我们如今都认为敦煌周边十分荒凉了,但在当时,那是河西走廊的重镇。阳关、玉门关都在附近,可以想见当时商队阵阵、驼铃叮叮的繁华。武威、张掖到敦煌,在当时就如同现在的苏锡常。大书法家张芝、索靖都是敦煌人,至今陕甘一带十分重视书法的民风,都受大汉风尚的影响。
这种世风体现在对文字形态的改造上,便是隶书的完成。
隶书的形态较之于篆书,有着很大的不同:一是小篆窄而高,隶书扁而宽;二是小篆笔划一样粗细,隶书行笔顿挫抑扬;三是小篆笔划只有横竖弧三种,隶书则横竖撇点捺折提这些后来楷书笔划都有了;四是气势上,小篆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而肃穆,而隶书给人的感觉则是宽博而飞扬。尤其是这个宽博,所体现出来的就是大汉之气,这种大汉之气,其实就是雄强、开放、博大与包容的时代气息在书法领域里的具体体现。了解了这些,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隶书都是宽博扁平的形态了。
那么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,为什么把这种书体称之为隶书呢?
按文字训诂,隶有徒隶、隶属、辅佐等多种意思,因此,隶书的产生渊源也有不同的说法。
一种说法是秦狱吏程邈犯罪后被关在监狱里,他在监狱中减省篆书的笔划,改圆为方,以趋约易。这种字体多为紧急公文所使用,即下层小吏使用的字。小官吏也叫徒隶,所以便被人们称为“隶书”。这种说法主要是唐朝张怀瓘在他的《书断》中说的。“案隶书者,秦下邽人程邈所造也。邈字元岑,始为衙县狱吏,得罪始皇,幽系云阳狱中,覃思十年,益大小篆方圆而为隶书三千字”。
事实上,简改篆书便宜书写的文字,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。1980年,四川青川县城郊郝家坪发掘了一处战国土坑墓葬群,出土的木牍上就有文字,与隶书已十分相似。1975年,湖北云梦县城西睡虎地第十一号秦墓出土了一千一百枚竹简,也已经看出隶书的原始痕迹。从这些发现可以看出,程邈造隶书的说法是靠不住的。
不过,凡传说一定有其传说的理由,程邈也应该如仓颉一样,在整理隶书方面有过不可忽视的贡献。秦时或秦统一之前,写草篆的人已经不少了。到秦始皇时,程邈将这些字做了进一步的整理,作一般民间使用。从此之后,官方文字一般用小篆,民间文字便开始使用隶书了。但那时的隶书并不是我们后来看到的汉隶,只是由草篆变化而来的隶书的雏形。真正能够代表隶书最高水平的,还是两汉时期的隶书。
汉隶碑刻,根据有关史料统计,大约有400多种,其中包括碑、摩崖石刻、石阙、画像题字、碑额、刻石、墓志、界石等。由于年代久远,原石损坏严重,有的原石早已无存,仅见拓片流传。有的甚至原石拓片均已无存,只见于欧阳修《集古录》、赵明诚《金石录》等著作的记载。现在我们能够见到的,便只有“霍去病墓石刻字”等近一百种了。
那么,隶书的鼎盛时期到底有哪些碑刻,各自的艺术特点又是如何呢?
根据隶书的演变状况我们可以断言,隶书的鼎盛时期是在东汉后期。这个时期的主要代表性隶书碑刻有《张迁碑》、《曹全碑》、《礼器碑》、《乙瑛碑》、《石门颂》、《衡方碑》等,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艺术风格,甚至可以说开创了相应的隶书流派。
具体而言,《张迁碑》、《鲜于璜碑》等,属“严整方劲”类;《张迁碑》结体严整古朴,用笔以方为主,骨气凝重浑穆,通篇气势茂密雄强,具有庄严劲健的美感。《西峡颂》字体端严稳重,用笔方硬坚挺,气势厚重古朴。尤其首尾无一缺失,最为难得。《鲜于璜碑》结体宽扁绵密,用笔多方,拙中见巧。
《曹全碑》、《孔宙碑》、《朝侯小子残碑》等,属“秀丽飘逸”类;其中《曹全碑》秀润典丽,逸致翩翩,为东汉隶书极盛时的精品。后人评价为“秀美飞动,不束缚,不驰骤,洵神品也”;“分书之有《曹全》,犹真行之有赵董也”。《乙瑛碑》书法秀逸俊丽,后人评价为“如冠裳佩玉,令人起敬”;“骨肉匀适,情文流畅,汉隶之最可师法者。”《朝侯小子残碑》结体于端庄平正之中见温婉劲健,后人评价为“书体在《孔宙》《史晨》之间,逊其浑厚而劲利过之,亦妙刻也。”
《礼器碑》、前后《史晨碑》等,属“精细工整”类;其中,《史晨碑》精细规整,后人评价“修饬紧密,矩度森然,如程不识之师,步伍整齐,凛然不可犯”,“洵为庙堂之品,八分正宗也”。《华山碑》流丽而不失工整。《礼器碑》精妙峻逸,纤中见厚,厚不失灵,后人评为“寓奇险于平正,寓疏秀于严密”,“以为清超却又遒劲,以为遒劲却又肃括”。《尹宙碑》字体则端庄方正,结构严谨,笔划舒阔,“笔法圆健,于楷为近”。后人谓其书风华艳逸,为汉分中妙品。
《石门颂》、《西峡颂》等,属“纵横恣肆”类;《石门颂》用笔洒脱自然,结体雄健舒畅,迂徐恣肆,奇趣横生,有汉隶中的草书之说。后人谓“其行笔真如野鹤闲鸥,飘飘欲仙”。《开通褒斜道刻石》结字宽扁,参差错落,气势开张,放逸苍劲。后人谓“天然古秀若石纹然,百代以下,无从摹拟,此之谓神品”。
《衡方碑》、《郙阁颂》等,属“古朴典雅”类。其中《衡方碑》用笔古拙朴茂,结体方整严密,前人称“是碑书体宽绰而润,密处不甚留隙地,似开后来颜真卿正书之渐。”《郙阁颂》结体茂密雄强,后人以为“酷似五六小儿描珠所作,而仔细把玩,一种古朴、不求讨好之致,自在行间”。《封龙山碑》结体宽博大度,用笔潇洒峻爽,气魄宏大,也为汉碑中的上乘。
如前所述,隶书书法作为中国书法艺术真正的觉醒,使中国书法艺术步入了自觉的阶段。之所以这样讲,是因为隶书不但讲究运笔的提按顿挫,而且在结构上也朝着艺术美方面迈出了标志性的步伐。我们看到的隶书,不仅横划蚕头雁尾,雁不双飞。而且一撇一捺也要尽可能向上飞动,其对书法美追求的意图已经十分清晰,实践也渐成体系。这与小篆统一中国文字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端庄肃穆明显不同――隶书更加生动活泼,小篆则是规范;隶书更加自觉表情达意,小篆则一般写匀称就行了。
说到隶书,便不能回避“八分”这种称谓。查遍手边资料,关于“八分”的含义,至少有四种解释:
一是以为隶书是篆书的八分,即80%;
二是从字的大小来判断,以隶书一般八分见方,故称“八分”;
三是以为隶书撇捺向两边分,如同“八”字之向外开张一样;
四是认为八体之后又生此法,故称其为“八分”,以示书体产生的顺序。
其实,按启功先生的说法,“八分”是指刻在极其郑重碑碣之上的字体的浑号,其实也就是隶书的一种。
谈到隶书,蔡邕、蔡琰父女是要提上一笔的。他们是陈留圉地人,即现在开封杞县西南,蔡邕官至持书御史,尚书,后拜左中郎将,世称蔡中郎。其女蔡琰,字文姬。蔡邕书法“骨气洞达,爽爽如有神力”。同时他还在书法理论方面有了非常系统的概括与思考。张怀瓘说他的“飞白妙有绝伦,动合神功”,书法“体态百变,穷灵尽妙,独步今古”。他曾著《大篆赞》、《小篆赞》、《九势》、《隶书势》、《笔论》等,对书法技法、审美都有独到、深刻、精辟的见解――其实,所以说到隶书才算真正有了觉醒的中国书法,理论的自觉也是一个重要的标志。小篆以前罕见书论,即是明证。蔡文姬精书法,善音律,曾作《胡笳十八拍》。她的书法得父真传,后她又传到卫夫人,卫夫人又传到王羲之。
汉隶之后,晋代也有隶书,如《枳阳府君碑》、《爨龙颜碑》、《爨宝子碑》等。隋唐五代、宋元明等朝代,很少有突出的隶书名世。直到清代,随着金石复古之风的盛行,碑学大兴,隶书也随之兴盛起来。出现了一批隶书大家:如金农的“漆书”,结构苍劲古逸,笔力沉雄,笔画横粗竖细,如漆刷子刷的一般。此外,赵之谦、郑簠、邓石如都是卓有成就的隶书大家。
民国以至于今,隶书日益发扬光大,如今我们看到的隶书精品,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好了。而且,隶书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,也以其宽博舒展的大汉之气,淋漓尽致地展示出了这种书体的独特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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